一级隔绝

勿将创作的冲动以为是创作的才华。
/南吕十七,憺思归兮/

【瓶邪】医学恋爱故事

   
张起灵端着一杯热水进入房间的时候,就看见吴邪蹲在床上哀哀地叫着,左一句哎哟右一句妈呀。余光瞟到张起灵进来,更加卖力地皱巴起一张秀气的书生脸,紧紧缩成一团未破壳的蚕蛹,还一挣一挣地蠕动着,就差满床打滚了,演绎得非常灵性。
   
    
张起灵置若未闻,径自走过他床边,将那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待凉一些好入口,然后维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吴邪,冷着脸发问:“哪儿疼?”
    
   
他的语气比那张脸还冷,几乎肉眼可见在空气中冻成细碎而生硬的冰渣子,实打实地往吴邪身上招呼,激得吴邪腿肚子一抽,乖乖收敛了浮夸的表演,但还是蜷缩着身体,痛苦地绞着眉头,整个上半身严贴实合地压在屈拱起来的双腿上,听到他问话,微微直起一点身子,随后立即拿双手用力地按住左边上腹部,使劲得把原本有些柔软的肚子摁得凹陷进去,虚吊着一口气低弱地说:“就这胃里……隐隐地痛。”
     
    
张起灵不动如山,微微移动眼珠看向他手捂住的地方,冷淡地说:“这个位置,也有可能是胰腺。”
     
    
吴邪顿时崩溃地嗷了一嗓子发出一声嚎叫,但他实在还疼着,这叫声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又哑又细,拖拉到最后干脆带上了哭丧的颤音,抬起头来幽怨地盯着张起灵,对上他的眼睛找张起灵控诉:“我都这么疼了!不是应该关心下你的亲对象嘛,还在讨论是不是胃!”他没力气说完的话是:这也太不是人干的事了。还谈什么恋爱,凉凉吧。但他懒得说了,多说一句胃里就一痉一挛地犯痛,他决定用眼神表达他的悲愤与谴责,更加幽怨更加委屈的小眼神直直地盯着张起灵那张白瓷器质的脸,誓要盯透他的皮肉下唤起他铁板一样僵硬的良心。
    
    
张起灵表面上依旧停驻原地,身体的本能却快于意识,不管是他作为医生还是照顾爱人的本能,已经使他石头一样的坚漠的瞳仁松动下来,上半身探近前去,眉心无意识地微微蹙起,着注看着吴邪用手按住的位置,接着徘徊在他的脸色上打量一番,再开口时语气截然软了一些:“你早晨只吃了一碗黑米粥,进食后一个小时,左上腹隐痛。”
     
    
他的用词严谨而持重,脸上瘫着清寡得其同面板似的表情,一连串机械字幕滚动样的话语毫无起伏又无感情地从他嘴里吐出来,俨然回到了在门诊室坐椅子的模样,吴邪在心底里又是一声哀叹,知道他男朋友这是习惯性地进入了职业情景,再接下来就要细数病史了。
     
     
果然张起灵接着就说:“并且是经常性的。”
     
   
“并不是经常吧……”吴邪正嗫嚅着为自己辩解,被张起灵一个眼刀砍过来硬梆梆地扔到床上,顿时没了底气四处丢盔弃甲:“……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他逃命似的补充完这一句,便继续抱着双腿,额头抵在膝盖上细声细气地哼哼唧唧。
    
    
张起灵见他确实疼得厉害,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往床边的空当坐下,准备尽职尽责地上手行医救人。他拿吴邪总是没办法的,他还能怎么办,对象是自己选的,除了宠着他还有什么办法。他对自己默念了一遍不生气,不生气。他时常会这么念。张起灵其人,对外给人的印象都是稳重而少年老成,虽然闷闷的不爱说话,气质冷清不易接近,但从不与人置气,也不和人发生冲突,小心眼地偷摸打击报复更是不可能,永远都淡然地摆着那一张谪仙的面瘫脸。同一个医院里的人都夸他不仅青年才俊,而且洁身自好高洁傲岸,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好一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同事间私底下流行着一个传言,说张起灵其实是天上降下来的医神再世,所以压根眼里瞧不上跟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自然也不屑于凡尘间的是非琐事。
    
    
但是这些都是造谣,造谣是要被天打雷劈的。张起灵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自然也会有七情六欲,自然也会有控制不住记几发怒的时候。每当这时候,他就在心里念起不生气的大悲咒,给自己洗脑。在工作中面对傻逼还赖着不走的病人,他就念“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在家面对又作死了的吴邪,他就念“人生就像一场戏,相扶到老不容易”。等他念完整理好面部表情,今天又是一个稳重的张起灵。
    
     
他朝吴邪靠过去,一只手轻轻抚上吴邪的后背,沿着脊柱从容摩挲着,一边用手捏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身体稍稍扶起来一点,问道:“什么性质的疼痛?”
   
    
“什么性质的疼痛,就是绞痛啊,”吴邪觉得自己真的要哭了,他借着张起灵手上的势仰起脸来,整张脸都拧得扭曲了,说话间吸溜吸溜地抽着气,话也说不稳:“张大神,我知道你是大医生了,医学博士,你们三甲医院里最年轻的副教授医师,全内科男神,所以行了你快点救救孩子吧!”
   
   
张起灵知道这样下去是交流不了什么了,干脆自己上手。他将吴邪的上半身再从膝盖上拉直起来些,然后动作轻柔又不容抗拒地拨起吴邪紧紧扣着腹部的手,将用力到抠进去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去,再伸出自个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精准地落在柔软的肌肤上,从左侧第十对假肋软骨底端往下一路摸索下去,每触到一个点上就使一分力按住,问吴邪疼不疼,然后指尖接着跳到下一个点,不住地挪移按压。吴邪先前还说不疼,直触探到了一块区域,他立即地慑于条件反射倒抽进一口气,明显地拔高了声音连连喊疼。张起灵的指尖在那块皮肤的几个点上辗辄打转,冷静地陈述道:“左上腹,肋弓下,胃部。”
    
    
他将手指轻轻挤压在吴邪的腹部,柔软地陷进去。吴邪的肚子上原本还有些赘肉,因为他不常运动,腰肢一直软绵绵的,但是出这一趟远门回来,腹部肌肉紧致了不少,赘肉变得精实了,直观望去整个人身形都瘦了一圈,想也知道在外面过得如何辛苦,每天劳动的消耗大于能量补给,甚至可能没来得及补充足够的营养。但是只要回到家继续养尊处优,要不了几日,腰肢间的软肉就会重新积聚出来。
    
     
他一边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维,都不知道游思到哪里去了,手指依然摁在肌肤上,压迫向皮脂内里,问吴邪什么感觉。吴邪摇摇头说不疼,却待张起灵甫一抬起手指,他就感到肌肉底下的神经纤维一跳,再次剧烈地疼了起来。
   
     
吴邪嗷嗷叫地按住肚子,重新弯下腰去,四肢蜷起来状似更紧密的一团虾米,毫无章法的手上急哄哄地围转着揉压。张起灵旁观他可怜兮兮的惨样,总结道:“按压不疼有反射疼,疼几分钟后又缓解。”
      
     
“我能叫120吗?”吴邪企图场外求救。
    
    
“等120的时间你都能自己走去急诊室了。”张起灵毫不留情面地指出。
    
     
他猝起锐利的目光像扫描仪般翻来覆去地审视着吴邪,即使吴邪没有抬头也清晰地感觉到一道视线的锋芒游移在身上,逼得手脚难安浑身不自在,更不敢回盱与他对视了。然后听到张起灵用挂着霜的声音问:“你出去这一周是不是天天都没有吃早饭?”
    
    
吴邪将脑袋埋在膝盖里,翁翁地粘着鼻音小声回答:“对啊。”
    
    
吴邪作为一个职业摄影师,平时闲散地懒在家里,然而一出门就得天南地北地跑去祖国的各个地方,看遍大好壮丽河山,甚至耐着艰苦卓绝地亲自登上雪山跋涉过沙漠,等待日出日落潮起云涌,就为了拍摄下一沓完美又惊艳的风景照,然后寄给报社和杂志社赚取定期的稿费。
    
   
但他有时也为专人拍摄影集,一周前他刚接了一对新婚夫妇的活,跟着去了泸沽湖一趟,这一路颠簸把他折腾得不轻,尤其是来回都要经过一段碎石子垒成的崎岖且长的山路,长达三四个小时里他在车座上被颠晃得七荤八素,不仅头晕,还下车吐了一回。舟车劳顿,再加上他还有些认床,在旅馆的床上老睡不踏实,也没能够休息足,拍摄一完就匆匆踏着夜色返回家里,没赶上晚饭的点。张起灵给他下了一碗清汤面,他困得模糊,头胀重得直往下掉,脚步却虚浮地打摆子,眼皮不住地耷拉,吃着吃着就睡了过去,嚼在嘴里的面条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最后还是张起灵把他抱到了床上安置好,吴邪就这么进入了梦乡,一觉睡得死沉,直到天大亮才醒过来。
      
     
吴邪在外有一个显著的问题,那就是不爱吃早餐,通常直接睡过去,然后从床上爬起来便扛着摄像机和支架去干活。对于这一点,张起灵是深痛恶绝,教训过不止一次,可谓屡犯屡禁,但是吴邪其人对待自己的毛病一贯是坚决认错,打死不改。耳提命面的多了,他嘴上答应得顺溜,背过身去就忘得精光,依旧我行我素。他出门在外张起灵毕竟也没办法亦步亦趋地管着他,造成的恶果之一就是落下了时不时胃疼的顽疾。
    
     
张起灵简直被他气出心率不齐,面色出奇地阴沉,满脸风雨欲来山满楼,再默念多少遍不生气都没用,只想着扑过去扒拉下他的裤子照屁股上结结实实地揍这个皮孩子一顿,不知道疼他永远长不了记性。可是再一看吴邪,委屈巴巴地护着脑袋,耸着两肩,都不敢稍稍举起头来瞧他一眼,生怕他责备自己的样子,的确是已经知道痛了。张起灵那万般欲言又止终于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问他:“还有别的症状吗?”
    
    
吴邪答得飞快,不假思索道:“没了。”
    
     
“可能是胃溃疡。”张起灵说,他惦记着床头柜上那杯水,余光扫见那只杯口上方已经不再飘着白雾,便拿过来握在手心,扶着吴邪慢慢直起身子,将水杯探到他嘴角边,伺候他接连喝下几口。
      
     
吴邪努力咽下嘴里的一大口温开水,蔫蔫地沮丧着脸说:“不会吧,我还这么年轻啊。”
      
   
张起灵见他差不多喝足了,将水杯移开,问:“现在还疼吗?”
    
   
热流顺着喉管一路畅通无阻地流入胃里,沿途温暖了他的心肺脏脾,徐徐地漫遍他的四肢五骸,使他僵硬还冒着冷汗的身体活络起来,原本绞痛着的胃也被这股温暖舒缓了下来,似乎连那把铰着他的胃的刀子都变钝了。他咂咂嘴,长长地松出一口气,挺起脊背,一面揉了揉肚子,终于有劫后余生之感地庆幸道:“缓解了,就是疼一会儿好一会儿。”
   
     
张起灵点点头说:“那就不是胃溃疡。”
    
    
吴邪闻言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张起灵非常诚恳又务求学术严谨地补充道:“有可能是胃痉挛。”
     
     
“……”。得了,在张大医生嘴里是听不到什么好话的。吴邪暗地里腹诽道,然后脊背一颓轻轻松松向下倒去,仰面躺在床上,发出重重的叹息,有气无力地向张起灵诉苦:“胃是舒服点了,但是我好累啊……全身都疲倦得很。”
       
    
“躺一会儿。”张起灵嘱咐道,然后亲自动手给他铺好被子,再细致地捻好被角。吴邪刚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身上还粘腻着,需得防止再着凉。一旦着凉,就会加剧胃部的疼痛。吴邪仿佛丧失了所有肌能,软塌塌地躺在那里,四肢虚软地敷开来,跟个提线木偶似的,乖乖地任由他抬手搬脚,就是不肯自己动一下。
    
     
张起灵看了看他仍旧恹恹的神色,和驼鸟似的缩着脖子掩在被子下的躯体,想了想,还是禁不住担心地问:“需要我躺上来陪你吗?”
    
    
吴邪有些迷离浮散的目光飘忽着转移到他脸上,撅撅嘴说:“算了,我可不想再被人捏着脉搏睡觉了。”
     
    
张起灵有一个怪癖,那就是每晚非得拉着吴邪的手,摸着吴邪的脉搏入睡。这个怪癖是不为外人知的,吴邪私下里也表示过抗议,逮着机会就可劲说笑张起灵。但是他的抗议甚是无力,张起灵身体力行地贯彻了上有政ce,下有对策的方针,不管跟他怎么说,他都闷不吭声,拿安静的眼睛一直看着吴邪,到了晚上还是紧紧地握着吴邪的手腕,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上,感触着微弱却坚定有力的脉搏在指尖底下规律地跳动,数着他的心跳安稳地渐入睡梦。吴邪虽然表面上说说不满,其实心里很是有点小甜蜜,不管夏热冬凉每晚拉着手睡觉他也是很乐意的,这是他正儿八经的亲亲对象,正大光明地拉拉小手怎么了。所以他也从来不对外人说,算是他们两个之间心照不宣地秘密小情趣。
    
   
张起灵果然只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探定他的体温在正常范围之内,再疏理着发绺摸过他的头顶,难得温和地轻声说:“睡会儿。”
     
      
吴邪在他手底下点点头,顺从地闭上眼睛,折腾了这么一大会儿,即便意识尚且清醒,身体也疲惫不堪了。窗外天光大亮,从窗户外射进来的一方斜阳不断地挪移着,沿着日晷般的地面随缓缓爬向日头最高的时辰。阳光也漫不经心地散遍整个房间的角落,暖洋洋地洒在他的床上。他严严实实地窝在被子下面,双手交叠平放在小腹前,鼻尖嗅着从蓬松的被褥间散发出的亲切的气息,如同枕着那高远的漂浮着的云沉沉休憩,他将卸下一身的疲惫。
     
    
END
   
    
最开始只是想写一个欢乐沙雕段子的,不知道为什么到后来就会越写越长。
梗源自微博上一对情侣的聊天记录。谈恋爱真好,好就好在我没有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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